且行

【玉露】遥不可及





灿如虹霞,与天光齐色。

邝露很是欢喜的看这红裙子旋转翩飞,心里赞叹道。
好,就穿这身去见殿下。
酒壮怂人胆,虽早就下好了决心,但她还是吞了几口玉酿,手里攥紧了那细细的红线。

好像是攥紧了一生的念想。

她穿着最喜欢的裙子,跳着最轻巧的舞,在最爱的人面前,似绚开的烟花,明亮了夜色如水。

—————然而那个人连一个赞赏的眼神都不愿施舍给她,依然落寞的独饮独酌,混是把她当了个背景。

最后,那个人头也不回的道:“我讨厌红色”

她仍不气馁,冒着大不讳,赌上了所有的决心,将心里的话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。

那个人冰冰凉凉的瞥了她一眼:“你今日这酒,实在是喝的太多了。”

于是,那场舞,那胸中打了一万遍腹稿的剖白,那手里攥着的红线,全都空落落的成了笑话。

她落荒而逃。

邝露往后偶的会想起,就会想到,兴许她之后全部的小心和无力,都是因为那场舞,已经耗尽了她所有勇气,剩下的,不过是爱意还在苟延残喘。

她何其懂他,所以才知道自己无望,才能痛苦后彻悟。她能做到的,唯有陪伴二字。

于是那夜之后,她每次便落后他一步,望着他的背影远去,去沧海,去九天。

她开始等,等他与所爱成婚,等他荣升为天帝,等他能统领六界。

等他回头看看,自己就在他身后,一步之遥。

但从来没有过。

人总是容易习惯的生物,习惯了被忽视,就渐渐不再奢想他的关注。习惯了被冷落,就渐渐不再祈求他也能挂念自己,如他挂念锦觅尊上一样。

邝露逐渐察觉到,她的心在一点点冻结,一点点把自我抹去。这很好,她想,或许有一天,她可以不再为他黯然神伤,不再为他心怀不平。她只是他得力的,听话的下手,仅此而已。

直到锦觅尊上垂死,他耗近一半仙寿,用禁法将她救活时,她才知道有些感情是压不得的,越压,反噬之时就越惊心动魄。

她顾不得其他,上前一步扶住他,心里一时恨不得拿自己的仙寿去偿。

顶着高高在上的冠冕和繁重的裘袍,他的身体却如此单薄,这九天的至尊好像风吹就能倒一样,惹的她心头又是一酸。

然而他淡漠的推开她的手,用仅存的最后一丝气力说道:“她如何了。”

邝露道:“她已经大好了,可你呢,你为她折了半条命!”

他轻声道:“我心甘情愿。”


于是邝露说不出什么了。

她服侍锦觅尊上的时候,两厢无言。

两颗心都伤痕累累,疲惫不堪。

也许是同病相连产生不知名的信任,她鬼使神差的开口道:“尊上,您的心是冰做的吗?”

锦觅并未发怒,只是柔声回道:“哪有人的心是冰做的,只是润玉所求我无法给他。我并不爱他,若骗他也只会让他更难过,还不如当机立断。”

她望着邝露,好像看透了她一样:“就像你无法假装不爱润玉一样。”

她心中震荡。

就算卑微,就算了无希望,就算充满苦楚,她的爱还是如风中飘零的烛火,即使摇摇欲坠,依然在不声不响中又燃烧了几百年。

锦觅尊上温柔而倦乏的笑了笑,低声道:“你我都不过是爱而不得的苦情人罢了。”

邝露像是被这几句话定住了,许久抬起手,化出当年月老给她的那根红绳,无神的望着。

当年月老给了她两根红绳,让她去牵住自己的心上人。邝露一根自己留在手边,还有一根在那时以祝福他和锦觅的名义给了他。


他其实以前就知道自己的心思了吧,也知道那根红绳也根本不是来祝福他和锦觅的。既然如此,估计早就把那根细细的红绳丢掉了。


她完全可以想到,这样下去,一年又一年,她不会死心,却也无法靠近。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已成定局。


可她不愿意,她不愿意这样。她要最后再赌一把。

她眯眼看这天光,

又是一年红霞染万里。


她决定要离开他,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。


她背着他去了魔界,废了千辛万苦,找来了一颗药草。

据说,用它可与他人换命。

其实天帝通常不让她做有风险的事,可能是出于对得力助手的爱惜吧。所以这些年来,天帝身边的人死了一波又一波,唯她平安无事。

这次遍体鳞伤,是她自找的。

此等药草,怎能是以她武力能轻易取的了的,她九死一生,幸上天垂帘,有一口气回去见他。

他自给锦觅渡了半生的命以后,身体每况愈下。在帘子后,他还未说话,几声重咳先出了声:“邝露?你平安归来了。”

此时邝露站在他身后,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,但润玉太信任和习惯她的存在和沉默了,竟也不疑有它。

邝露知道这可能是她最后完完整整的看心上人一眼,心里没有很多的酸涩和不平。

她忽然释然了,心想,其实如果就这样一直一直陪着他,看着他,也挺好的。


可惜她没有时间了。

然后她将自己一生的寿命渡了给他。渡完,她面无人色的吐出一口血。润玉再也躺不住了,探了探自己身体,马上便了然了邝露到底做了什么,在她倒下前一把将她抱住。

润玉颤声道:“你为何…为何…我明明这样冷漠你,这样拒绝你…你为何…”


邝露模模糊糊的睁开眼,竟然还有力气化开一个微笑:“我心甘情愿。”

原来再深沉的痴情,也不过一声,心甘情愿。

她断断续续的说道:“我一直在望着你,你离我好远好远,即使就在身旁,我也觉得你遥不可及。”

“所以我就望着你的背影,希望你有一天会回头,会看到我。”


“没有过,一次都没有过。”


“你看,今日我穿的…是那日的红裙子。你骗我,你最喜欢的颜色就是红色了。”


“你只是不喜欢我罢了。”

润玉小声的贴着她脸说道:“你别说话,存着力气,你不会死的,我不会让你死的,我不允许你死!我是天帝!”

这一刻,润玉突然觉得自己这样的无力,即使贵为六界至尊,他也无法留住她的命。

仿佛自己还是那时那个形单影只的夜神,什么都做不到,也什么都留不住。

可那时,他还有邝露。

忽然,他脸上一湿,他抹了一把,竟然是眼泪在止不住的流淌。

他自认断绝七情六欲,原来还是会心痛,还是会哭。

邝露声音越来越小,最后几不可闻的道:“殿下,当年的红绳,你还留着吗?把红绳断了吧,如果有来生…”

如果有来生。

…我不愿再见到你了


大殿终归于沉寂,润玉浑身发抖,伸出手,赫然显出那根细细的红绳。

看着那红绳,他终于怒吼出声,好像被人夺走了最心爱的宝物。

他怒吼,他咆哮,他崩溃。

然而怀里的人已经没了声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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